张从兴：从自刎和切腹看马桶盖

从中国和日本的影视作品中，不难看出两国忠臣义士的自杀方式是很不相同的。华夏英烈的自杀方式，最常见的就是自刎，或俗称的抹脖子；东瀛武士的自杀方式，如果把二战末期驾着飞机撞向美国战舰的神风敢死队排除在外，那只有一种死法，就是切腹。

对比这两种不同的自杀方式，不难看出中国好汉的“引刀成一快，不负少年头”（出自汪精卫《被逮口占》一诗），固然壮烈，却稍嫌粗糙，予人一种不够讲究的感觉。日本人的切腹却不一样，那是有一整套仪式的。首先，有意切腹者得先跪坐下来，身穿庄重服装（古代武士穿和服，二战军官穿军服），把用来切腹的刀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身前，然后揭开衣服，拿起刀，用酒或水倒在刀刃上，用白布拭沫，再把刀插入腹部，从左向右切割，然后再稍微向上切割，让其肠脏溢出。这时，站在切腹者身后的助手“介错人”就会挥刀斩首，完成整个切腹过程。

不管是中国人的自刎，还是日本人的切腹，都是很残忍的。可是，从这两种不同的自杀方式，却能看出中日两国的不同文化特质：中国文化，至少是近现代文化，比较粗枝大叶；日本文化却很重视仪式，讲究细节。相信熟悉日本情况的人都知道，日本文化中举凡是和“道”有关的，例如茶道、花道、书道、剑道、柔道、空手道等等（当年的武士道就更不用说了），都有一整套的规范和仪式，凡是有志于诸道者，都必须受到相关规范的约束。就算不提这些各种各样的“道”，从日本人日常生活中的礼节，如标准90度的鞠躬礼，也不难看出大和民族对细节是何其的重视。

现在有句流行话“细节决定成败”，说得一点也没错。“日本制造”之所以在世界各地广受欢迎，不就是因为品质优良，让消费者用得放心吗？之所以如此，与日本工人在生产过程中重视细节不无关系。此外，尽管日本政府至今尚未为二战罪行道歉，依然背负着发动战争的原罪，可是战后日本“朋友满天下”却也是事实，这当然离不开日本外交官在国际舞台纵横捭阖、广结善缘过程中的重视细节。

中国旅客之所以宁愿多花钱，到日本去买中国制造的马桶盖，不就是因为他们相信日本对产品的质检，却对中国本身的质检存疑吗？再往深一层说，日本品质检查员在工作时的一丝不苟和重视细节，决定了日本自己生产及在其国内销售的外国产品，足以赢得消费者的信任。

日本人的重视细节，当然不是无源之水，无根之木。窃以为，在背后发挥作用的，其实就是日本人在大化革新之后，从唐人那里学过来的中华礼教。中国古代的礼教，其实就是一种生活规范，喝茶该怎么喝，打战该怎么打，生日该怎么过，死了该怎么下葬等等，都有相应的礼仪规范，大家只能行礼如仪，否则就是失礼和非礼了。

揆诸当代，中国人把礼丢了，日本人不仅保留了，还成功地本土化并加以发扬光大。套用孔子名言“礼失而求诸野”的句式，中国人远赴日本买国产马桶盖，不就是“细节失而求诸东洋”嘛！这能怪谁呢？

作者是本报评论员